作者：谭斌

（一）

屋子前坪长满了枯黄的野草，一阵风吹来，靠大门的墙壁又掉落了许多石灰块。同时吹动地还有那块松动的“光荣之家”牌子。钟老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，有些难以置信！他去大女儿家养病才离开了大半年，不承想家里已是这番光景。颤抖地打开了门，又重重地坐到了以前他常趴的那张桌子前。为什么会这样？他有些恍惚......

（二）

 也是去年这个时候。那天钟老一个人趴在桌前“听”电视。一只公鸡又偷偷溜进来，在遍地是玩具的房间里踱着步。外面不时响起狗叫声和车辆过往的声音，那些声音由远及近，来了又走。钟老有些倦意，趴着趴着开始有些迷糊，突然听到“砰”的一声，门被撞开了。不用想，他就知道是曾孙——庆庆回来了。他瞪了曾孙一眼，让庆庆开门轻一点，要庆庆收拾一下满地的玩具。庆庆翻了个白眼，不以为然地夺过遥控器开始换台。

钟老抿了抿嘴，叹了口气，开始问道：“庆庆，你作业做完了吗？”庆庆边摁遥控器边说：“早就做完了，爸爸没空教我，我拿他的手机搜‘作业帮’，一下就做完了！”钟老一听，有些不满地追问：“他连学习也不管，那他干嘛去了？”“和他那帮兄弟打牌去了呗，不是打牌就是喝酒吹牛皮去了。他说这个小养殖场没意思，他要当村长，要搞大事！”庆庆不耐烦地回答道。钟老听了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，可又说不上来，正思索着，庆庆却开始问他了：“太爷爷，你说当村长是不是有好多好多钱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呀？长大了我也要当村长！”钟老听了有些生气，他刚想解释，庆庆却把遥控器往桌上一丢，说：“电视一点也不好看，我找小伙伴玩手机‘吃鸡’去了！”便一溜烟跑远了。

才几分钟，又只留下钟老独自坐在桌旁叹息。老伴病故的早，儿子儿媳在孙子还小的时候就因为车祸双双离开了人世。这些生活的苦难都没有压垮他，反而让他将孙子培养的很出色！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，孙子变了，每天忙着自己的事情，人影都看不见。孙媳妇也跟着变了，整天不是在微信上卖东西就是在刷“抖音”，只有要生活费的时候才会下楼来陪他坐一会。

他有时想，要是哪天国家将他的退休工资取消了，是不是孙子他们都不会再踏进他的房门了。他趴在桌上，越想越悲凉，缩了缩身子，眼睛开始模糊起来......

（三）

“钟老，您回来啦，真是太好了！”钟老的思绪被打断，抬头定睛一看，原来是村支部书记颜文来了。

钟老看着眼前这个干瘦微驼的中年汉子，穿着一双松垮的皮鞋，左边裤脚还挽着没有放下去，手里拿着一沓资料和一袋红薯干。没等颜支书再开口，他就迫不及待问起了家里的情况。虽早有预感，但没想到孙子这次败得这么惨！因为“非洲猪瘟”，孙子的养殖场彻底没了，还欠了一身外债。平时超前消费的孙子孙媳妇哪有能力偿还，只好以陪读的借口，躲到城里去了。

“您别着急，先吃点红薯干，这是我家前两天刚晒出来的。玮珉这孩子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，我们不会不管，组织也不会放弃他的。毕竟他可是我们村最年轻的党员，最有发展潜力的年轻人呀！今天我就是准备特意去找他的。”颜支书真诚地说。钟老拿起一根红薯干放进嘴里嚼着，心中突然有了主意。

他走出门，发现天突然放晴了，太阳虽然不大，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。他走到不远的田间扯了一把红薯叶，又提着那袋红薯干，和颜支书一起向城里走去。

颜支书敲开了门，露出了庆庆的身影。庆庆先是一愣，然后激动得抱着钟老不肯撒手。钟老慈爱地看着庆庆问：“爸爸妈妈呢？”“爸爸这个时候应该在送外卖，妈妈帮爸爸送快递去了吧。太爷爷您先坐，我马上给他们打电话”，庆庆边倒水边说。钟老打量了一下出租屋四周，门口整齐地摆放着一排鞋子，房间虽然不大，倒也干净明亮。

不一会，孙子和孙媳妇就回家了。钟老看着又黑又瘦的孙子，再看看满身灰尘孙媳妇。他本想说什么，最后却只是摆摆手说先吃饭吧。孙子玮珉听后，高兴的说：“爷爷，今天是您的七十岁生日，我们下馆子去吧！”钟老欣慰地摇了摇头，把带来的红薯干和红薯叶递给了孙子。孙媳妇看着有些疑惑，孙子却熟练的接了过去。“少放点米，和以前一样！”钟老不忘嘱咐道。

孙媳妇和庆庆新奇地喝着碗里的红薯粥，孙子玮珉望着桌上的粥，迟迟没有端碗，看着看着几颗豆大的眼泪连珠似的滚落到碗里。这一刻，他明白了爷爷的用心良苦，他全懂了！

一旁的颜支书开口了：“玮珉，别难过了，今天我是给你带好消息来啦！党和政府非常关心大家，也制定了许多惠民政策。尤其是扶贫这一块，有许多帮扶项目，我觉得你能胜任，有能力带领乡亲们致富！”说完，颜支书将手中的那沓资料放在了桌上。玮珉看着颜支书，又看了看钟老，见钟老点头后，端过碗一口喝掉了粥，迫不及待的看起了那些资料。

（四）

今天村委会的前坪站满了人，大家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说着话。

“这次选举听说要选位新村长，你们想选谁呀？”

立马就有人接话：“我觉得玮珉不错，虽然年轻，但有能力！”

这话一出，周围的人纷纷附和。“是的，你看他们几个创办的那个养殖场，十里八乡就属它规模最大。”

又有人抢着说：“最重要的是他能带着大家一起发财，我们几个生产队56户人家就是在他的带领下成立的水果蔬菜农村合作社。现在我们的沃柑基地、猪血桃林、反季蔬菜大棚都开始盈利了。让我们这些贫困户感觉生活还是挺有奔头的，现在呷口空气都感觉是甜的！”

“大家静一静！”

颜支书站在台上拿着喇叭喊：“今天选举将采用无记名投票方式，从五位候选人中推选出一位新的村长。希望大家能够积极参与，并秉承公平公正的原则，为我们重新推选出一只领头雁。我们年纪大了，跟不上时代了，未来得看这些年轻人的啦！”颜支书说完，台下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，颜支书用手示意了多次掌声才渐渐停下来。

这时人群里一个人开玩笑似的说：“都是乡里乡亲的，谁还不了解谁呀，我看不用选了，就玮珉吧！”“是的，我同意！”、“我支持！”......不同的声音从台下的各个位置传来。

台上的钟玮珉听了有些不好意思，忙鞠躬感谢。站在钟玮珉旁边的覃武往前走了一步，清了清嗓子说：“玮珉这几年确实为村里做了不少贡献，可他以前的情况想必大家也清楚，我并不是一定要当村长，只是有点担心全村以后的发展！”

站在台下的周大爷马上维护道：“我们要允许年轻人犯错，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改变了！”

覃武听了有些尴尬，咬了咬牙又说：“玮珉能力确实有，但从人品考虑嘛，还是不太合适担此重任。毕竟一个以公谋私、作风有问题的人是不配当村长的！” 

台下先是寂静一片，后又炸开了锅。一旁的钟老捏紧了裤角，他钟建国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孙子会是这样一个人，这不可能！

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，人群里的覃二合尖着嗓子阴阳怪气的说：“你们不知道，我可知道！上次合作社沃柑收购采摘时，钟玮珉就搬来自家的沃柑，以次充好，让整批沃柑的品相变差，让公家少卖了不少钱。还有，我亲眼看见他深夜喝的醉醺醺的从村东头刘寡妇家出来。”

“你冤枉好人了呀”王老太太马上说：“那个沃柑是我家的，我老伴瘫了，那阵子我又病了，是玮珉忙前忙后照看着我们。”说着，周老太太开始哭起来。

刘寡妇冲上前揪着覃二合的衣领气愤地说道：“你血口喷人，那天是我家浮萍拿到励志奖学金了，请暗暗资助她上学的钟叔叔吃顿饭而已，我也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我那因外出修桥而摔死的丈夫的事！”

......

争论还在继续，钟老却悄悄地走远了。

他走着走着，来到了河堤上。看着远处成片的沃柑树、葡萄园，再看着碧绿的河水里倒映着写有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的横幅，他心里十分愉悦与亲切。这时河里有一条执法船驶过，让钟老想起了自己在舰艇上当兵的时光。恍惚间，河里的那条船就要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了，那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远处一艘丝网船正在水中游弋。

作者：谭斌

责编：徐梅芳

来源：衡山县实验小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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